我还建议大家读陈远的《燕京大学》,这个学校是我妈妈读大学和当老师的地方。大学的灵魂就是独立的思想,自由的人格。最近我参加燕京大学95周年校庆,发现前来参加的有九十多岁的,有坐着轮椅的,有拄着双棍的,他们对燕京是那么有感情,为什么?因为他们认为燕京是他们的精神家园。精神的家园就是当你遇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你想到它,它就会给你力量。
我的爸爸吴文藻,他是江阴人,他对中国建立社会学这一学科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是奠基人之一。他是使社会学中国化的学者,人品非常好。
人不是学别的,学的是人品,而这个是当前大学最欠缺的。因为大学只是在传递知识和纪律,对人品了解太少,功利主义太强,做什么事都想要回报。所以我觉得现在中国的公益事业中很多的事情全变味了,存在一种金钱的铜臭味儿。我建议同学们多看看书,你们应该有读书会,大家自发看一本书后进行讨论。
我经常去大学,发现大学生非常茫然。没来大学前,好像目标很明确:考大学,唯此为大。一进大学就不知道干什么了。大学就是看清成长的过程,这是学习的过程,必须改变自己,改变自己的人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些都很重要。我今年77岁,坚持锻炼了62年,坚持,就需要毅力,你要不坚持,什么事情都干不了。大学生还特别需要经得起挫折感、失败感和被憎恶感。
回到今天的正题上,首先说说“人”。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站在自己的两条腿上,自立自强,不靠任何人。有些大学生要拼爹,那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是最可靠的。我们的头为什么会向左偏呢?因为我们的良心、我们的心长在左,我们应该倾听自己的良心。可是现在在中国我们经常听到“良心被狗吃了,良心算几个钱?”现在中国两岁的孩子,只要上托儿所都知道“爸爸妈妈你得给老师钱,不给老师钱老师对我不好。”还有孩子会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你们要开好车来,你们要不开好车来接我不行的。”一种严重的攀比,所以会出现“我爸是李刚”。你觉得陌生,其实一点都不陌生。我们现在很少去倾听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已经戴上了假面具。冰心的作品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爱”字。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任何有生命的物体都不能没有爱。人、动物甚至植物都不能没有爱,每一个人都不能没有爱。
我还想和大家谈谈“信”。左边是“人”,右边是“言”,你说什么话人家信你?真话。而我们的汉字“真”,三个字连用是哪三个字?“真善美”。为什么是“真善美”,而不是“美善真”,也不是“善真美”,“善美真”,一定是“真善美”?因为你只有真了才可能善,你只有善了才可能美,美是你心灵的美,让人觉得我跟你做事我踏实。你现在觉得人可信吗?你敢信么?你买菜不敢买,奶粉不敢买,床单不敢买,因为床单有太多化学成分。我们这个社会缺的是爱和信,其实这个世界缺的也是爱和信。而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我,一定要懂得去热爱生命。
记得小时候我逮鸟,拿一个纸盒子,一双筷子,里面放点米,筷子立一头,拿绳子拴上扯得老远,只要进个鸟,一拉就能捉到。快到傍晚的时候,妈妈就会跟我说,“你要在外面的话晚上想回家吗?”我说,“天一黑我就想回家。”妈妈就问我,“你想看到谁?”,我抱着妈妈说,“我就想看到你”,妈妈就跟我说,“鸟有妈妈,你把它给放了吧,它要回家去看它妈”,我就把鸟放了。都有妈妈,就是知道任何生命都不能伤害。我小时候养狗,妈妈说养狗就要有责任,就得喂它饭,给它喝水,给它刷毛,每天晚上叫它回家。那时候我们住在山上,要是不叫回家,它就可能被狼吃了。所以爱是责任,爱不是空洞的。
看书太重要了,给你力量。我妈妈冰心最后一篇文章是在她94岁写的。她每天都看书。你每天得喝水吃饭,其实看书也是一样的。所以对着电脑手机游戏,要适可而止。为什么世界的名著就这么有名?为什么?就因为它是关于人性的,是有人性的作品,是真诚,是爱,是真善美。
我建议大家利用暑假看一本社会学著作,看翻译的,越近的越好。另外还要看世界史的书,也看外国人写的,从世界来看中国。一定要看历史,而且要给自己制定计划,不是为看而看,是看了以后能记笔记,看了以后能有所改变,完善自己。每次看书都是在不断改变和提高,更懂得尊重人。
我还想说一个字——“聴”。你看,耳朵大王也得听,总书记、军委主席、校长、省长、市长、家长、室长,同学之间、你对你的朋友都要听,因为每个人说话都必要,可能有的人对你还有意见,要带着15颗心去听,要有耐心,让人把话说完,一定要善于听。变成双立人就是“德”,两个人之间就存在着德行的问题。
我专门为农村辍学女童办了一个学校。1990年,我到甘肃看到了贫困,看到了我的兄弟姐妹吃不饱饭,孩子们上学很困难,所以我认为我的责任是要改变中国,就要先改变农村,我要改变农村就要先改变妇女,教育一个妇女等于教育一家人、几代人。因为妈妈太重要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所以我这个学校是全免费的,给贫困地区的农村妇女提供培训。我的任务就是到处募捐,我没有钱,我也拿不到政府的钱,因为这是个民办学校,所以人家管我叫“国际叫花子”,我出国到哪儿去都得争取钱。但是我们的学生自己也捐钱。有的学生把自己第一个月工资的四分之一、六分之一捐给我们,因为她说,“我到这学会了怎么做人,怎么用法来维护自己,我愿意让和我一样情况的人来念书。”中国现在还有一亿几千万的文盲,合并一万个乡镇,就等于少一万个小学。我去贵州罗甸——贫困、少数民族地区,一个男孩子,小学二年级,六个小时往返上学,回家还得帮奶奶看弟弟妹妹,或者去放牛。饿着肚子的孩子能学好吗?太难了。我们到农村去,就是责任,那不是慈善。爱不是空的,是责任,是让每一个人做一个大写的、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或者说是一个公民。
我在成为人大代表后修了一个地道,你们如果到北外去就会发现北外有一个地道。以前东西两院是两个大学,西院是俄语学院。1959年中苏关系破裂后,这两个学校就合并了,合并以后两边都要过这条马路。在这条马路上死过九个人,八个大人一个孩子。对我而言,人的生命是最可贵的,试想一个家庭里面,一个人去世了,会影响一个家族,如果没有个人何来国家。所以我就在东西院之间,画上斑马线,只要看见有人违规行走或者驾驶,我就上前拦截。因为你是人大代表就有了一定的身份,权力的合法性。后来经过统计,每天过街人数一万人次,我就找到海淀交警大队,他们划了安全岛。后来大家也都前来帮忙,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为了大家。学校也提供给我四位值班的人员,而我也得到了市里的认同,修建了地道,为学生们带去了便利。
尽管现在我不是人民代表了,但是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了很多人,只要他们有问题都可以向我反映。我不是学法的,我是被逼着学法的,因为我们当今尚未完全做到依法办事。权利没有恩赐和给予,你若不争取,那么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权利。宪法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但是农村和在城市的孩子不能平等。我得到过很多的国际奖,因为我觉得妇女的权利必须争取。
如果想干得人事,就得有毅力,改变自己不好的毛病,规范自己,做真正有用的人,跟自己比较。每个人都不一样,今天下午比昨天早上做得好,那就是你自己的进步。只要自己做到踏踏实实,其实是最骄傲的。
我曾经听过黄炎培老先生的讲话,他讲得非常好,我跟你们分享一下。他说,“理必求真,事必求是,言必守信,行必踏实”。所以我非常感谢与我斗争的人,使我坚强,让我继续走下去。
我妈妈很喜欢红色的玫瑰花。这种花很美,有微微的香味,玫瑰花是唯一的,月季花是有刺的,人要活得有风骨,不能人云亦云,这样人才活得到坦荡和真实,不是为了别人而活。妈妈曾经给我写了林则徐的两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很高兴有这样的妈妈,我做对的事情,有她的支持,我做错的事情,有她做榜样,我看到人应该怎么活着。(整理:李亚利、谭静文、杨倩、严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