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于初秋坐上南下的绿皮火车时起,江南之于我,还是一种模糊的印象,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是“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是“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是烟波迷蒙的黑瓦白墙,在细雨中慢慢融成一团水墨,是杏花雨飘摇,轻轻地降落在厚厚的青石板上,是梧桐叶又大又宽,灯烛摇曳,离愁别怨不肯爬下案头,是千种情思,万般诗意。
初遇无锡,这里的菜很多都是甜的,这不禁让我一个北方人大为诧异,那种甜啊,不是一股脑儿都要显露出来的甜,而是甜的悄无声息,回味良久才些许咂摸出一点点鲜甜。无锡的甜还有八月的金桂,那又是另一种清甜,这种甜,在我骑车奔波于教学楼之间是闻不到的,也许这种香味只有清闲的人才能感受的到。我还喜欢无锡的桥,学校被长广溪环绕,流水淙淙,自是造了各种各样的桥,校园里一共有三十六座桥,曲水流觞,精致巧妙的桥挂在河上,同学们或匆匆而过,或驻足远眺,或将镜头对准那一池睡莲,或将朗朗书声送给风听……可当我为南方的丰盈绮丽而欢喜时,我也总想乘着风雪,于夜里回到北漠。我总怀念起我的故乡,我总怀念着那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的尽头,地平线托举着淡红色的夕阳,日日如此,原野上种着金黄的向日葵,雪白的莜麦花,深红的高粱,还有荞麦,土豆,小麦,玉米等等,诸色交错,风来了,就静静吵闹,雨来了,就轻轻叹息。故乡总有酣畅淋漓的大雨,总还在不尽兴的时候降下一些冰雹,故乡还总是早早入秋,蓝天很高很阔,胡杨林漫延几里,草原碧绿无垠。我还总想念家乡的冬日,万物凋零,只剩灰蒙蒙一片,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的火炉上热热地炖着一锅奶茶,我裹在毛毯里静捧一本书来。
北方喜食荤物,喜吃面,好饮酒。我最爱家中做的疙瘩汤,汤表面有金黄的浮油,翠绿的葱段,浮着大小、软硬皆合适的面疙瘩,再加上西红柿,鸡蛋,只需稍稍加些盐就很好吃了,除了这个,我还很喜欢吃油糕,黄米面作皮,红豆沙或黑糖为馅,油糕炸制好都会鼓起来,整齐码在豆绿色盘子里,粘上白砂糖,筷子一戳就破了,咬一口是绵软细腻的豆沙,或是顺滑的黑糖,热热地吃进肚子里,好像把一个冬天都装了进去。
人在异乡总是会怀恋起故土的温暖,仿佛身旁一切与故乡相关的事物都能触碰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或饭食,或言语,或风景,或人情。如此种种,全都包含了故乡的映像。之前我喜欢南方的秀丽多情,后来我经常想念家乡的风沙,家乡的荒山,想念那个一千八百公里以外亮着暖黄灯的小房间,想着那灯下孤独远眺归鸿的父母。人在异乡为异客,我既安于南方的温润柔情,又时刻忆起北国的豪情逸致。在荏苒的岁月中,书写着求学游子千里之外的百种乡思;在宝贵的年华里,积攒着不负时光不负卿的生命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