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德苗寨,曾是清代苗族起义的首领之一“杨平王”———杨大六参与苗民反清抗暴运动,辗转鏖战18年,终是铩羽而归,郎德苗寨也几乎被洗劫焚毁。当时200多人的寨子只有15人幸存了下来,如今已繁衍发展至118户,500来人。郎德较之西江,生而不息,生而有根,生活的全部都俯贴着脚下的土。
暮色四合炊烟起,犹有残枝掩半山。寨前一条弯弯的河流宛如蛇龙悠然长卧。
南面是松杉繁茂的“护寨山”,北面有杨大六桥———”风雨桥“,横立于河畔之上。风雨桥上坐卧休息的苗家妇女,看似婆媳。许是因为常年耕作,肤色黝黑,眼窝深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不相称的无力感。因为这,我没敢上前搭话,怕苦的太多,我不愿意听。
苗家女子的日常装扮是小立领,黑色裁绒大襟短衣,盘肩、袖口等处有少许绣花,还有一头高高挽起的乌黑发髻上插着的朵花。一个美貌的姐姐称得上是郎德一枝花了,后来的苗家歌舞表演中还见她担纲主持。人美心善,还给我了件吃食———黄米粑,类似我们这边的粽子类,但为方形,且更为清香,久吃不腻。
石碑眼证着奥运圣火传递的历史瞬间。寨门口,多有妇女拎着竹篮做手工艺品,卖苗银和手工艺品的苗家阿婆,虽是买卖,但从不兜售。哪怕路过,她们也会亲切地招呼你,像是你从来就属于这里。
拾级而上,去找留宿的农家。之前网上做足攻略,驴友倾情推荐老支书家,果真便利好找。老支书家算得上寨子里住宿条件好的,有花洒、热水供应,唯一有微词的是山里各路蚊虫多得防不胜防,回来后两条腿满满的包。
午后静谧的寨子里,行人的脚步声都听得干脆。老支书家的阿婆戴着老花镜,倚在美人靠上做着手工活儿,行一针、走一线,时光被密密麻麻地缝进刺绣里。夜色至,郎德的夜被昏黄的灯光环绕,除了黛色的远山、青灰的吊脚楼,再多一些色彩也没视之不及,单一得让人心安。
清晨的寨子里,苗家人行色匆匆。原是因大雨,凯里至西江的路断,于是各路旅游团蜂拥至郎德,于是便有了这团包场的苗家表演。听寨门口的客栈老板说,寨子里表演实行“工分制”。每个参加表演的人,不论老少,都会得到一张票子,即是“记工分”,定期结算一次。于是乎,逢至有表演,寨子里必定是一家老小全部出动的。
苗家阿婆盛装出席,两位苗家小姑娘各执一牛角酒杯立于寨门口,杯里满是新酿的糯米酒。穿戴一新的苗家小姑娘,许是应付游客惯了,对拍照的要求很是爽利,但镜头里还是有她这个年纪的羞赧,穿上苗服的苗家妹子有种天然的美,不矫饰不造作。
青山、绿树、老屋,以及耕作的农人,没有西江的灯红酒绿,以及现代文化过多的侵染。这里相对较好地保持了苗寨原本该有的样貌,步行于斯,看着路上往来游客脸上的笑容,我有时候在想人所追求的幸福究竟是什么?城里人卸去工作的疲惫,卸去不得不假装的虚伪,去追求自己原始渴望而失去的东西。
眷恋于青山古林之间,是一种回归?抑或是一种逃避?想起之前看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某集中,同样是雷山县的苗族家庭,他们因为世代生活在大山里,没有经济来源,每年都要长途跋涉去广东打工,一年回来半个月,为家人制作雷山鱼酱,然后再一次分别。于他们,幸福不是这青山绿水也不是远离家乡,而是亲人的团聚。渴望的人得不到所渴望的东西,得到的人渴望不在于此,经济学上管它叫资源错配,在这种资源错配下,我们看到的是无尽的无奈与泪水,无数的挣扎与不屈。求而不得,于是所求就是幸福;求而既得,纵然所得也是无奈。就像我曾经给一个抱怨西江太过浮躁太过商业化的朋友说,你要知足。
当你觉得这里过于浮躁未能如你所愿之时,无数在写字楼里忙碌一宿的男男女女,无数终日穿着工装、西服、高跟鞋而束缚得浑身酸痛的人。在看到你觉得过度商业化不以为然的地方的照片时,眼睛里或许会饱含泪水,而又充满着神性的渴望。
所谓至美的风景,所谓至为快乐、至为幸福的事,并非来自于你眼前的一事一物,而是来自于你一饮一啄、一颦一笑间。在自我与世界互动的细节中内心所得所求之间的平衡波动与满足,就像在郎德田间散步,行走在稻田与炊烟里,简单真诚,幸福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