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召三绝】┃

十六世纪中叶，呼和浩特城建城不久，就有了一座今天看来也算气势恢宏的寺庙——大召寺，“召”在蒙语中就是寺庙的意思。大召寺始建于明万历七年(1579年)，汉名原为弘慈寺，后改名无量寺，它是青城15座喇嘛寺院中建立最早、地位最高、影响最大的寺院。明隆庆年间，土默特蒙古郡主阿勒坦汗(明代译作“俺菩”)受封为顺义王，曾与夫人三娘子共同掌管这座城市和弘慈寺，故文史记载又称大召寺为“阿勒坦召”。大召寺给我的第一眼印象：这是藏传佛教密宗北移的产物。当年蒙古大汗率军攻打至青藏高原，推崇当地的藏传佛教，将其引入蒙古，并发扬光大。历史上唯一的一位非藏族达赖喇嘛——达赖四世，就是蒙古族人。据说清太宗皇太极曾在此下榻。清康熙年间(1662—1721)，封其为家庙,扩展建筑规模，大殿改覆黄色琉璃瓦，召庙内另有山门、过殿、东西配殿及九间楼等建筑。当年庙中有一口清泉，康熙赐匾“九边第一泉”。

大召寺建筑风格是典型的密宗“伽蓝七堂式”，不像禅宗寺庙那样工整对称。庙堂每一进的布局皆不相同，每过一进，都有新鲜感。门槛低低的，可样式各不相同。蒙古族朋友交待：你千万不要踏着门槛，那是极不礼貌的。古典建筑的“对称”与“不对称”在这儿巧妙地相互交替、相互衬托。召中有只巨大的金色转经轮，据说手扶转经轮顺时针转三圈便等于读完一本经书。转经殿前的牌匾上写着：“便是西天”，字体极为浪漫、张狂，欣赏之余，竟然忘了注意书法家何人也。另类的手法，使人想起怀素草书，眼前这位功力之厚、禅意之深，照样令人叹为观止，原来佛家虔诚肃穆的另一面可以是如此的潇洒张扬。更让我倾情的是大召“三绝”——银佛、龙雕与壁画。大召寺于明万历八年(1580)建成后就供奉着世界上唯一的一尊银铸大佛，又俗称银佛寺。达赖三世曾为银佛“开光”。高2.55米的释迦牟尼银身，经过岁月的洗礼和香火的熏灼，早已失去原先的光耀。在阴暗的大殿中，佛祖黝黑的脸庞平添几分神秘。佛身的造型和服饰也有些特别，乍一看，怎么有点像玄奘?尤其那顶帽子如出一辙。藏传喇嘛的服饰与汉传禅宗的风格完全不同，喇嘛们用奢华的紫红、桔红、明黄色的法衣裹身，法帽高翘，更显几分狂野、几分雄悍。有些年轻喇嘛的法衣之下露出牛仔裤和皮鞋，不伦不类，密宗的戒律显然不如禅宗的严格，不知在银佛面前修炼，喇嘛的冥想与和尚的默诵又有什么区别?

释迦牟尼银像前有一对金色巨龙，蟠旋于木柱之上，呈双龙戏珠状。龙雕是大召寺的又一绝。尽管龙的造型各有千秋，但眼前的这一对，欲飞犹缠，龙身部分突出柱体，若即若离，鲜活灵动。别致的设计和精湛的雕刻赋予它们强烈的腾空感、优雅的曲线美和旺盛的生命力，其艺术感染力是所有的龙柱不能比拟的，称它为“一绝”也许并不过分。我长久地静立在它们身旁，细细品味早已作古的雕刻家留给后人的这一珍品。无奈大殿的氛围有些肃杀，有些压抑，大殿等待的是顶礼膜拜，而不是品评鉴赏。

哪个著名的寺庙没有壁画?为什么大召寺的壁画堪称一绝?大殿正门外墙两侧镶着著名的壁画，仔细揣摩后，我擅自给左侧的定名为“人世大轮回”，壁画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生老病死栩栩如生地勾画出，让你在轻松的氛围中突然感觉到人生的沉重。右侧的壁画大概是描绘“极乐九重天”，天外有天，楼外有楼，层层叠叠，若隐若现。可思而不可觉，可视而不可及，以此来引发众人幽思冥想，追寻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彼岸。大召壁画就这么直白地点拨芸芸众生，渲染着低头反思、抬头奢望的人生观。大召壁画的艺术性不见得多么高超，在我看来，真正令人叫绝的是两幅壁画上方的墙体。乍一看，殿墙上像是嵌着两块棕编，这种奇怪的墙体结构和装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经喇嘛介绍，原来紫褐色的干草大有来头，这是建寺初期，大召主持历经千辛万苦，从青海捎来的“蒿草”，一捆捆扎好，整齐地码垛在墙体中。时隔几个世纪，历经风雨洗刷，蒿草不霉不烂，起着独特的“空调”作用，保证了大殿的通气、防潮、避光。如此奇妙的建筑材料和装修技艺令人叫绝。我自以为大召寺的“第三绝”应该是“蒿草墙”，而不是壁画。

孤陋寡闻的我难以悟透密宗本身的费解、含糊、深邃和秘密，突然想起某部经典提及：“密宗”的梵文字根有其二，一为“延伸”，二为“交融”。大召寺的点点滴滴似乎透显着“密宗”的本原，它的建筑风格、文化品位和艺术创作是多元的，正是“延伸”和“交融”的产物，至少文化人从中感悟到了它那无可言状的穿透力和震撼力。

┃【昭冢黛浓】┃

呼和浩特别称青城，蒙文意指“绿色的家园”。“青”是蒙古族赖以生存的源本。

在呼和浩特城南九公里处，有一座泥土夯筑而成、底边各为33米的反斗状巨大土丘，土丘上长满青草，茂盛葱郁，这就是青城的“青冢”。传说每到秋深霜冷之际，附近的草木早已枯黄凋零，唯有青冢依然绿草茵茵，一丘青色，秀色怡人，特别是在烟雨迷蒙的日子里，更有一番“若泼浓墨”的意境，因此这里被冠以“青冢拥黛”美名，而列为呼和浩特八景之一。这就是一个远离故土、孤身出塞、甘守寂寞、献身草原的汉族女子的安息地——昭君墓。据说在内蒙境内，昭君墓地不止一处。马背上的民族指草为家，居无定所，墓葬自然也难以定位，蒙古族的密葬也许就是这样客观地既定俗成。成吉思汗陵也因当年乱马踏平，至今难以探寻。史实中的昭君究竟葬身何处或许不甚重要，当我们听说“青冢”土丘是由各部落牧民从各地用蒙袍捧着泥土筑成的，相信这里就是昭君魂牵梦绕的归宿。

这个名叫王嫱的秭归女子的故事被传颂了两千年，几乎家喻户晓，以致我们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当年的情景。画师毛延寿为她点上泪痣，致使绝色尘封的传说，看来不甚符合逻辑。五官不正、面带悲相的女子在选美的第一关就会被淘汰出局。期间的恩怨究竟怎么回事?昭君出塞的真正动机何在?是为了报复毛延寿?是为了逃出冷宫?还是志在九边和睦?今天我们无法考证。只知道她怀抱琵琶、毅然出塞，一去不复返。她忍辱负重，不顾汉家伦理，依照蒙古族习俗，在呼韩邪逝去后，再嫁下一代君王。相夫教子、传播文化、呼吁和平、促进团结，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历史的重任就这样不经意间落到一个弱女子的肩上，一次自告奋勇的和亲行动，换来了蒙汉之间多年的友好相处。本来她已经离我们很远，突然间，时空压缩，把我们带到她的身旁，看着她与呼韩邪单于并驾齐驱的雕像，切实感受到了弱小身形内博爱的胸怀，纤纤玉指下远大的志向。

走在青城的大街小巷，除了“青”字反复出现，“元”、“昭”、“和”也是常见的汉字。这些字眼时刻提醒我们正身处草原，让我们随时想起毕生策马、辗转征战的元太祖成吉思汗，想起背井离乡、千里和亲的汉朝绝色女子，想起蒙汉两族数千年来逐步走向和睦相处、共同繁荣的历程。蒙古族朋友告之：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以后，这片绿色的大地上从未出现过有悖于民族大团结的事件，近些年建立在畜牧业基础上的工业经济发展势头良好，GDP攀升迅猛，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自治区人民正满怀信心奔小康。相信广袤的土地、稀少的人口将使内蒙古具有不可多得的可持续发展前景。但愿更多有才有识的男女走进这片土地，成为当代的昭君，为自治区的建设添砖加瓦，让草原更加碧绿，让牧歌更加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