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春雨比那夏日殷殷雷雨毫不逊色,须臾,屋檐就挂起了雨帘。阴云锁日,老屋锁我。读书没有兴致,外出又苦绵雨,有种类似犯人身心不得舒展的尴尬。索性,坐在走廊上的木凳上,且看看这场雨究竟何时会消停。
白落梅写得好,“此时,我们则需要依靠一些回忆来喂养寂寥,典当一些日子来滋润情怀。”我不禁想到爷爷说的那段他少年的历史。
茅屋土墙,斑驳破旧,每逢雨天,屋外大雨如瓢泼,屋内小雨尽潮湿。锅瓢桶盆齐铺地,但守方块歇脚地。大人(我的太太太公们)忙不停,小孩(我爷爷和他伙伴们)只会雨中嬉戏。爷爷爱惜新布鞋,可惜那时布鞋不耐穿也不经洗,穿坏又恐父母批,一丝一缕不容易。爷爷就在脚底系块方砖,走在泥泞的地上,回家俨然落汤鸡。我感叹,爷爷当年比我还顽皮!回家老太太见了爷爷落魄模样,既怜又笑且气。
那个场面像极了杜甫的茅屋,“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虽然当时人们没有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高尚情怀,但颇讲究情义,都能做到苦难中守望相助。皖南以山地丘陵为主,雨季多有山洪暴发,这样位于低海拔的村落就遭殃了。他们往往带着最重要的财物来到地势较高的村落,暂居两三个月。山洪退后再回去,收拾那破摊子。
我问爷爷那些收留避洪的人家收住宿费,饮食费多少?爷爷说,别人家都被淹了,谁还会要他们钱呢,那不是趁人之危吗。那时候人可没有那么奸诈功利,普通人家虽然贫苦,但一生所在乎的无非是根本厚道。
等到了我父母结婚的时候,茅屋已经销声匿迹了,那时候流行的是平顶屋。与我们想象中黛瓦白墙诗意的江南可不同,它的屋顶是平的,没有倾斜度。其实,这样的屋子结构并不适合多雨的江南。雨季长了,雨水就积留在屋顶。房屋如果没有吊顶,常常会有雨水从罅缝处渗透。为什么会建造平顶房呢?说到底,那时候还是经济没有搞上去,我们那砖多瓦少,砖廉瓦贵,所以就造了这种房子。
不过那时候值得高兴的是,有了水泥做的场基(方言,指庭院内的坪),便于晒稻子。七月伏旱时节,把稻子放在场基上曝晒,晒得个鼓鼓脆脆。这天,农民就怕打暴天(指雷阵雨天气),在田里干双抢(指抢种和抢收)就担心这个,望着天边滚滚黑云碾压过来,就赶忙回家收稻子。半年的稻子能否卖个好价钱就在此一举了。所以那时候每天晚上准时收看天气预报是农民的必修课。
不难领悟,祈求风调雨顺是以前人们多么真诚的心愿。从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比我们更能够感受到时代锐变。爷爷常常说,“国正天心顺,这个时代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