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文化

您现在的位置: 首页 >> 文化 >> 正文

捉 马 图

发布日期:2014-04-29  来源:宣传部 木易  

太行山麓之东有个上党盆地。盆地中央盘卧了古上党城。古城南边一个村庄,村名略有戏谑:捉马。据说,唐将秦琼早年落魄,进城卖马。马欺秦琼志气不长,挣脱了缰绳,尥蹶子一溜烟儿跑了。不过,秦琼到底还是追上那马,捉拿了。捉马之地的村子就叫了捉马。是个励志的故事。这个故事起笔处上了冷色,落笔却染了些暖色,浅显地说明一个道理:英雄五彩光环的底色,其实就是一抹灰生活。

另有一个更古的版本。战国末年,秦国强大,欲吞并上党。守将冯亭却将上党17城贡献于赵国,引发了长平之战。激战中,冯亭被秦兵斩了脑袋,仍驾战马跑回报信,至城外,尸身倒下,战马被捉。有了捉马村。人和马都悲壮。若论起相貌,冯亭座下的战马,大约就是秦始皇兵马俑坑里的马样儿,和现代的马差着两千多年的进化距离。兵马俑坑里的陶马,在地下陪伴一代帝王秦始皇,原地立了两千多年的缘故吧,面貌绵善许多。捉马村捉住的那匹马,不管是秦琼的还是冯亭的,性情应该要烈得多,眼里闪着冷兵器的凛冽寒光,腿脚都是功力,跑的远。

总之,捉马村和马有瓜葛。这瓜葛也已经上千年了。

我家祖屋在捉马村的最南头,家族和马也多少有些关联的。我祖上最盛时期,村南头一大片,都是我家的马厩。那是冷兵器唱主角的年代,我家养的马或许有不少还是战马。大约是民国初年,我家的家道落了下来。我爷爷和奶奶早年病世,留下我大伯和我父亲,两兄弟还未成年。待到日本人打进来,我家已经养不起马了。不过马厩还在。日本人攻据了上党城,也占领了捉马村,在我家养马。我大伯和我父亲则四处流浪。抗战末期,我大伯凭借少年血性,于一个天黑风高的夜晚偷跑回家,害了日本人的马,却也不敢回村了,跑到我老舅家。我老舅家,也是我奶奶的娘家村叫果园。我大伯就从果园村投奔了八路军。这是我家的断代史。

若论起战马,可有的说。比如楚霸王项羽的乌骓马,据说通体油光放亮如黑缎子一般,四个蹄子白得赛雪——马色黑白相间,颇为悲情,只能换一个悲壮的故事了。“赤兔马”人称汗血宝马,几移主人,先跟董卓,再随吕布,后成了关公的坐骑。据说关公被杀,赤兔马绝食而死——性情烈得一如它的血红色。美国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电影《战马》里,那匹名叫乔伊的枣红马参加了无数次的战斗,一战结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德文郡的那个小镇,和旧主人生活在了一起。乔伊的故事和它周身的枣红色一样,绚烂又温馨……

人和马相与了几千年,其实是两情相悦的。这份情倘或看得见,定然像一壶佳酿,醇厚晶莹近乎无色了。无色是大色,是各种色系中的最高境界,属上上品。故而人与马的情谊也可以真到无色,故而才有乌骓马、赤兔马的好名声成就真英雄,故而那匹名叫乔伊的枣红马才牵挂我们的心,故而捉马村宁愿叫了上千年的捉马村……

以上这些都算名马。名马和名人一样,那名如光环在头上闪耀,脚下却已是万般艰辛了。名马又和名人不一样。名人的名像是贵重的金属货币,可以换取富贵。名马的名却似场面上的一面面幡,是人类某一场战争或者某一类活动的高贵祭品。

美国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电影里,那匹名叫乔伊的枣红马,归宿好的宛若一个晴朗天日里漫妙的晚霞。这是导演自作主张替马代言,是人们加给马们的理想,以为这样就是个好。马们领不领情又是一说。说不准,马们的理想最好是不做马,次则是在非洲草原上做一匹后有狮虎追杀,身下鳄鱼围剿,前程险恶,身心却无比自由的野马,最怕为名所累,成为人间的名马呢。不是有“来生变作牛马”报恩还债的说法么。我小时候,还用过马鬃做的鞋刷子,比猪鬃的贵好几毛钱,却也还是刷鞋用。可见,不管那马做得有名还是无名,都像是伺候着上刑的。做人间的名马,或许算是用了大刑?这是我瞎猜度。

大约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我们搬回了捉马村。我家的老祖屋虽有些飘摇,屋脊上长了风信子,蒲公英,苦菜花等野草,却还耐实,勉强能住。天阴下雨,祖屋就泛潮,墙壁的烟灰色一团一团的,大约是我先辈烧火取暖留下的印迹。青砖地上凸浮出一圈一圈不规整的白色图案,像是毕加索的画,深刻得叫人震惊。我母亲说那是碱,马尿碱,屋里养过马的缘故。我母亲总疑惑祖屋里有股味,思起味。我也试着闻。大约是年轻男人,劣质小叶儿烟,干草,马汗等等的味道,混合了陈年空气,旧雨水,猩红胭脂的芳香,年轻女子的心思等等,发酵而成的那种气味。那气味里藏了密码,生命的密码。这些密码组成一桩桩秘事,大约是我某个先辈和另一个先辈的,亦或是我某个先辈和马之间的,也可能是男女之间的……这些秘事像屋檐下的一串风铃,触手可及。后来,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拆了我家祖屋,在原址建了新屋。我家祖屋像一匹手工粗布,就这样化零了。那些我从未谋面的先辈们留下的微弱信息,那些马们用优雅舞步描绘的意境,一下断了。

给秀丽做伴娘的时候,我骑了一回马。秀丽是我的闺蜜。那时候结婚时新坐小卧车的,秀丽的夫家却找了几匹马。具体是几匹,记不清了。新郎官和伴郎们牵着马来迎亲。马背上铺了几条花花绿绿的小褥子。新娘和伴娘们披红挂彩,骑在马背上一晃三摇摆。新郎官和伴郎们牵着马,在村里兜圈子,叫人看了又看——是一幅喜到绝艳的迎亲图。

如今,捉马村是早绝了马迹了。

(木易)

阅读(

  • 上一篇:太阳的祭礼

  • 下一篇:容 华
    • 点击排行| 精华推荐

    技术支持:信息化建设管理处

    校内备案号:JW备170083

    地址:江苏省无锡市蠡湖大道1800号

    邮编:214122

    联系电话:0510-85326517

    服务邮箱:xck@jiangnan.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