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杨柳青年画老艺人韩春荣、尹青山等7人联合组织起“和平画业社”,重新开始印制木版杨柳青年画。他们采用粉枕纸印出的第一批杨柳青年画,深受人们的欢迎。1959年,和平画业社、天津荣宝斋、天津裕德公画庄合并组成杨柳青画社。实事求是地说,自从杨柳青画社成立后,杨柳青年画的创作和生产才逐步走向正规化,特别是受过美术高等教育和从杨柳青年画制作人员中培养起来的专业人才成为杨柳青年画专业创作队伍新的生力军。
1986年,杨柳青传统年画只有340多种。经过发掘、整理,先后发现有3100多种数十年未与世人谋面的传统年画,其中不少是粉版原作精品和珍贵的绝版画,如“永和号”主人题词的《黄承彦骑驴过桥》、戴廉增彩绘的《石秀算账》以及手绘粉板《钟尴馗》、线版《新春大喜》等都是绝版精品。天津杨柳青画社还从题材、寓意与构图、形式都颇具特色的娃娃、仕女、民俗、戏剧、古典文学、花鸟、门神等800多种近2000幅传统年画中精选出200种制版套印。在发掘传统年画的同时,还不断探索创新,力求丰富内容、扩大题材,《万象更新》、《莲年有余》、《富寿平安》等作品运用传统手法,反映当代人的幸福生活。尊敬教师、尊敬老人、歌颂祖国等题材的作品,使杨柳青年画更富于现实意义。年画中历史人物、历史故事的作品如抗金英雄岳飞、《水浒》中的绿林豪杰和杨门女将等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及人们熟悉的故事情节,也受到人们的喜爱。
杨柳青年画在国内外享有盛誉,在全国历次画展和历届全国年画评选中,杨柳青年画均得到好评并不断获奖。在国外,如苏联、意大利、瑞典等国存有大量的杨柳青年画,法国等正式出版了多种有关杨柳青年画的专著。在杨柳青年画先后于英国、法国、意大利、比利时、加拿大、墨西哥、日本等国展览时,各国人民被这种极富于浓郁地方特色和独特艺术魅力的民间艺术深深吸引。仅在1987年底至88年初,天津杨柳青画社的西郊分社年画批发市场就接待来自国内20个省市和美国、日本、新加坡及香港等客商万人以上,成交20余万元,创汇3元。历史悠久、风采独特的杨柳青年画正为世界文化艺术事业做出新贡献。
随着杨柳青年画博物馆的建立、杨柳青镇传统年画制作技艺的恢复和演示、旅游市场的开发等,杨柳青年画重新焕发了青春,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和视觉效果。 三、性别文化视野中的杨柳青年画 众所周知,杨柳青年画是中国民间艺术、民间年画中的一朵奇葩。因为她适合了最大多数人民的需要,所以生活在各地的人们都非常喜爱这种民间年画。创造者主要是生活在天津杨柳青等地的民间画师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画师们用色彩和画笔将男女两性共同创造的生活,以直朴而简洁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满足着人们的各种需要。作为一种民间艺术形式,杨柳青年画直接、间接地反映出仍然生活在男耕女织农业文明之中的中国人的心理。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条件下,中国人辛勤劳动,特别重视现实生活的安宁幸福。他们在相当单调、周而复始的生活中,捡拾人生乐趣,品尝生活滋味。中国人并没有太多的奢求,只想得到温饱的生活,合家团聚,让那缕缕炊烟永远缭绕在茅屋顶上。
杨柳青年画真实地反映出中国人热爱生活的态度,把生命融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辛勤耕耘与奔波劳碌之中。如《鸡声茅月店》借唐代诗人温庭筠《商山早行》一诗中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等诗句,表现的是残月下、寒风中,寄宿野店的人们已经或背、或用车推,或以驴驮载着各种物品,奔忙上路。而《庄稼忙》、《耕织全图》展现了普通男女的织耕生活。在中国人的眼里,刈麦、轧场、堆禾、筛谷、推碾磨面、经纱、织布等所有一切都并不枯躁,收成到手、劳动结出果实,就是最大的快乐。南朝陈徐陵的《徐州刺史侯安都德政碑》有云:“望杏敦耕,瞻浦劝穑”。当春华变成秋实,农家小院里就充满了一种抑制不住的喜悦,一家男女老幼高高兴兴地《同庆丰年》。从《五谷丰登》、《丰年吉庆》等杨柳青年画作品中,可以看到中国人对风调雨顺好年景的盼望,对幸福富裕好生活的向往。
在性别研究中,儿童是一个非常值得重视的课题,杨柳青年画就多角度、多层次地展现了孩子们的世界。秋去冬来,大雪覆盖了田野和村庄,在银白色的世界里,孩子们堆雪罗汉、雪狮子,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快乐。而漫天飞舞的雪花也给成年人带来了无尽的欢喜,因为在小农经济条件下,人们靠天吃饭,一切皆拜自然所赐,所以中国人将雪视为天赐之瑞,是来年丰收的先兆,于是《瑞雪丰年》等年画深受人们的喜爱。
农业文明使中国人养成了热爱生活的心态,他们不仅坚信“上天不负下力汉”,而且还喜欢用美丽的图案、鲜艳的色彩来憧憬、点缀生活,让生活更加色彩缤纷。三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或以扇戏蝙蝠,或以肩扛橘枝,或以手持玉磐,构成一幅《福善吉庆》图,步入千家万户,走进中国人的心灵世界。而《安居乐业》、《四季平安》、《莲年有余》、《芙蓉有鱼》、《子鱼卧莲》、《百事如意》等则以活泼可爱的娃娃,肥硕丰腴的鲤鱼、雍容富贵的芙蓉及如意、百合花、莲花、柿子、元宝等入画,隐含中国人祈求富裕美好生活的意愿,同时为人们带去祝福,因此具有永恒的生命力。有的还成为百看不厌、长期流传的民间艺术精品。
天津是九河下梢,而杨柳青背倚子牙河、大清河,南有运河通过,水道纵横,极富水乡特色,兼得渔樵之利,故而有北方“小苏杭”之称。杨柳青年画在这样的空间中孕育、发展,遂也将渔家生活和渔民们的渴望和期待,用艺术的形式将美好的意境加以烘托、渲染。《网网得鲤》不正是人们所希望的吗?卖鱼归来,沽酒畅炊,才真正是在凡尘俗世中的《渔家乐》呢?渔家的生活和意趣在画纸上被尽情地渲染出来。
中国人独特的幸福观,在杨柳青年画中也得到生动地体现。福、禄、寿、喜、财是中国人所向往和追求的人生目标,而这也成为杨柳青年画的重要内容。《三星图》所描绘的福、禄、寿三星是日常生活中的喜神,为人们所钟爱;《福寿三多》通过桃、佛手、石榴及蝙蝠、仙鹤等把人们求福、求寿、多子的心愿表露出来;《福贵有余》、《金玉满堂》等作品,极富诗意,情节也较生动,象征着富贵幸福。《长命百岁》则清晰地反映了人们对生命的怀恋,对长寿的渴求。杨柳青年画中栩栩如生,惹人怜爱的娃娃画,尤其是《天仙送子》、《五子夺莲》、《莲生贵子》等作品,传扬而又强化了中国人以子为贵、多子多福等观念,同时也深深地注入了人们对后辈子孙的爱;《戏婴图》、《浴婴图》等则摄取了和谐、欢快、幸福、美好的生活场景,刻画了母亲对儿女的抚爱。
虽然绝大多数中国人终日为生活而奔忙劳碌,没有机会和条件接受教育,但是在他们的思想观念中确有一种向往斯文的倾向,母与子的亲情也得到彰显。在杨柳青年画中就有多种以《琴棋书画》命名的绘画作品,其一为母亲们围坐在廊槛前,看孩子们做夺标游戏,而争抢的东西便是琴棋书画。琴棋书画本为文人雅士们的生活凭藉,杨柳青年画则将它们移入民间,化为中国人生活的一部分,与被人们喜爱的娃娃同绘于一图,暗示中国人向往期文的心理趋向。《渔樵耕读》借扛锄、担柴、执钓竿、吹笛、读书等5个孩子的形象,突出“读书高尚”的主题。《攀桂堆雪》画的是孩子们爬桂树折取树枝,隐寓在科举考试中得第高中的意思,为将科举视为有朝一日步入仕途,实现人生价值的中国人所欢迎和接受。因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只要是能够“瞻宫折技”,“金榜题名”,就一举成名天下知,各种各样的愿望、要求都可得到满足。
透过杨柳青年画,我们还可以窥视到中国人对文明与历史的热爱及其强烈的历史精神,领略了男性和女性的艺术形象。在中国人中间,不知道大禹名字的人恐怕并不多。虽然这位英雄生活在遥远的上古时代,但是却因为率领众人锁住危害华夏州的滔滔洪水,创造了人间奇迹,开启了中华文明新纪元,所以他的名字和着那带有神奇色彩的传说故事,跨过漫长的时空,在中国人中间广泛流传。一幅《禹王治水图》尽管只展现了风平浪静、治水大功告成的场景,但却使人体会到治水工程的艰巨,降服水魔的艰难,我们由此可以窥见中国人对中华民族英雄、文化创造者的永久怀念和爱戴。虽然《完璧归赵》、《六国封相》等历史故事已经流传了数千年,但是,中国人对于廉颇、蔺相如、苏秦等人并不陌生,对于包绕着他们所发生的一波三折的历史故事及所蕴含的人生道理更是熟悉得很。
杨柳青年画中有如此众多的历史题材作品,表明它既从《三国演义》、《水浒传》及杨家将、岳飞等历史小说、故事汲取了丰富的营养,又使自己拥有了越来越广泛的大地性,对中国人的思想观念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李逵劫法场》、《刀铡陈世美》等表达了中国人对除暴安良、主持正义的英雄豪杰的崇敬之情,而《秦桧害岳飞》则融入人们对奸佞陷害忠良、卖国求荣的不共戴天之恨。
杨柳青年画还表露出中国人的宗教意识和宗教情绪。在门类众多、题材广泛、带有宗教意趣的年画作品中,观音、菩萨、弥勒、眼光娘娘、钟尴、八仙等鬼神仙佛男女皆有,各行各业的祖业神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坐在莲花上的观音菩萨不仅眼窝早已不再深陷,鼻梁变得低平,男身也变成女容,而且在她身边的既有韦驮,又有善财童子、龙女等;而《眼光娘娘像》中,则把中国人信奉的眼光娘娘同观音菩萨聚集在一起,作为儿童守护神,接受人们的广泛奉祀;《五圣像》更使观音菩萨、送子娘娘、财神、灶王等分属于佛教、道教、民间信仰的不同神灵跃然纸上。可见杨柳青年画不仅作为民间艺术品为信仰不同宗教的人服务,而且作为中国人心智的结晶,准确地反映出中国人混乱的宗教意识。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不分水陆道场,斋醮祈祷,求签问卜,以能够解决现实问题为满足,因而各种神灵都是他们祭拜、供奉的对象。一般民众对关帝和观音,可以毫无矛盾的同时奉祀,以及一视同仁的予以信仰。在民间,各种神灵遂无地不在、无处不在,特别是人们普遍以为“礼多神不怪”,所以各处张贴神像,更使中国人多神崇拜的特征格外明显。杨柳青年画中的朝衣大像类作品包括了人们信奉的数百种神灵,并且进一步印证了多神崇拜是中国人宗教信仰的典型特征之一。
在杨柳青年画中经常出现的神灵有:三清、三官、三圣、文昌、朱衣、孔子、鲁班、梅葛仙翁、吴道子、金龙四大王、药王、雨师、圈神、青苗神、家宅三圣、弥勒佛、财神、关公、玄武、真武、瞻坛佛、韦驮、风雨王、雷祖、城隍、土地、十殿阎君、招魂童子、瘟神、仙姑、痘疹神、送子娘娘、碧霞元君、赤帝、天王、四大金刚、青龙、自虎、太阳、太阴、太岁、和合二圣、贵神、天地龙车、福禄三星、玉皇、四值、葛天师、许真人、二十八星宿、十二星辰、五岳山神、太上老君、利市仙官、招财童子、三皇、床公床母、眼光娘娘、平浪王、灶君、门神户尉、南海观音、马师、天地三界、破土、收瘟、东岳大帝、五大仙君、轩辕皇帝、神农、妃禄仙女、白头佛、蒙恬、杜康真人、毡彩老祖、欧岐佛、唐明皇、胡鼎真人、刘海、麻衣仙翁、陈七子、子路贤人、王维、十大医神、天地真宰、喜神、柜神、地藏王、十八罗汉、幽冥、千手准提、四十八祖、车子神、本命星君等。
行业神崇拜也是中国人多神崇拜的一种具体体现,同样是男性、女性神灵兼备。中国神灵及其对应的行业如下:
刘海蟾仙—针线业,白头佛—皮匠,神农—农业,蔡伦—造纸业,黄帝—裁缝成衣业,吕祖—制墨业,妃禄仙女—刺绣业,蒙恬真人—造笔业,梓潼帝君—刻字印刷业,子路贤人—制砚业,文昌帝君—书籍南纸业,吴道子—油漆、扎彩,梅葛仙翁—染业,王维—画店,孙膑真人—靴鞋业,白衣观音—玉器制造业,陈七子—制梳业,公输般—石、木、瓦、绳匠,唐明皇—戏班,郭公真人—烧窑业,罗祖真人—理发业,毡彩老祖—绒毡彩线业,杜康真人—造酒业,胡敬德—制铁业,麻衣仙翁—风水命相业,欧崎佛—金银道饰、小炉匠,胡鼎真人—铜、锡、秤匠,陈辛真人—针匠,老君—冶铸、煤业,机神祖师—纺织业,朱元璋帝后—网巾业,园林神仙—果树园,胭脂大王—御药业,牛马草明王—车马店,青苗神—菜园,传花姐姐—花店,白虎神君—磨坊,总管河神—船家,井泉童子—水铺,无敌水炮将军—鞭炮店、炮药店,老鼠—煤矿井窑业,孔子—学塾,管号之神—当铺、库房,灶王帝君—厨师,韦真人—草药业,眼光娘娘—眼药业,姜太公—相面馆,王二爷神—车脚行,女狐仙—娼妓业,音帝童子—乐器业,玄坛赵元帅—钱庄。
由于受到儒家思想和传统礼教的束缚和影响,“男女授受不亲气”、“严男女之大防”等思想观念一直在民间作祟,极大地阻隔了人们的正常交往与情感交流。传统礼教与习俗纵然可以压抑人们的情感及其交流、传递,但是绝不能使这种情感彻底消亡。人们便以曲折的方式来加以流露,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因而中国人特别喜欢那些带有情爱色彩的历史故事,对于《苏小妹三难新郎》、《天河配》等杨柳青年画作品投入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情感,故而这类作品在民间具有永恒的魅力和无法抵御的吸引力。 四、画中有话 杨柳青年画是中国民间年画艺术中的瑰宝,也是无数民间艺术家心血的结晶,具有极为丰富的内涵。因此说,杨柳青年画是性别文化视野中研究中华文化,特别是中国人日常生活、思想观念的不可多得的视觉材料。读图时代,一定要读出历史与时代的感受。对图像的作者、及其产生的文化及历史背景要有所了解,把握其含义,同时要认真掌握年画的构成要素:门神画的构图饱满均衡整齐,布局以“满”为美;民间喜好“求全”、“求大”,喜欢完整,忌讳残缺不全、形单影只,所以包括神像在内多成双成对;沿袭散点透视传统,不求画面纵深感,注重平面构成的形式感,强化画面的装饰效果。
年画的色彩运用也很有特点。例如色彩作为年画审美的一个要素,在民间审美心理和文化观念的引导下,追求整体色调的红火热闹。利用暖色调增强画面的秩序感,杨柳青年画的色彩应用口诀中就有“红靠黄,亮堂堂”的说法。用色彩对比强化画面的空间层次:明度高的比明度低的色彩、纯度高的比纯度低的色彩的易见度要高,更易吸引人的视线。
在仕女画创造中,形成具有性别意义的画诀:“鼻如胆,瓜子脸,樱桃小口蚂蚁眼;漫步走,勿乍手,要笑千万莫开口。”在女性形象的局部刻画上,也分别赋予特殊的含义,如柳叶眉标志着女人的温柔与妩媚;樱桃口,除了美观以外,更是“妇言”的外在体现,即是限制女性说话,保持男权话语尊严;女性的饰物耳环也有“悬珠当耳旁,不使妄听,自镇重也”,“使其不妄听妄言,郑重行事,顺从妇德。”
在题材上,年画艺术中的男性、女性形象,女性婚姻家庭生活,传统时代的女与子,神灵崇拜中的男性、女性神灵等皆有进一步言说的空间。透过性别视角分析年画艺术作品,这也是杨柳青年画所具有的又一重要价值,等待着人们不断地认识和了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