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的很多年，我一直不清楚生命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我家住在二楼，时不时地会有一些迷了路的小鸟从窗户飞进来，在我的房间里转一圈之后飞走，对此我并不在意。

直到有天，两只麻雀唧唧喳喳地结伴飞进我的房间，扑棱着翅膀晃来晃去。一下又一下地撞在透明的窗户玻璃上，显然它们是把透明的玻璃误认为出口。我被它们这种徒劳的行为逗得咯咯直笑。那是两只很小的麻雀，羽毛光滑。这一刻，我突然萌生了一种天真的，近乎恶作剧似的想法：想抓住它们，抚摸它们那光滑的羽毛。

我站起身来，它们仿佛知道我的目的，飞得更加迅速了，跌跌撞撞地试图寻找那个它们飞进来的地方。我举着双手，在房间里随着它们跳来跳去，但是每一次都被它们巧妙的逃脱。于是我顺手抓起放在床边的羽毛球拍，试图挡住它们。一只麻雀横冲直撞，那一瞬间，我就像平时打羽毛球似的，将手中的球拍一挥……“啪”地一声，它毫无防备地径直撞上了球拍，掉在地上，似乎被打蒙了。我兴奋地从地上捡起它，放在手心里，细细观赏。它不再扑棱着翅膀了，也不再唧唧喳喳了，就那样安静的躺在我的手掌中，轻轻颤动着，奄奄一息，浑浊的眼睛一闭一合，流下鲜红的液体……

我忽然害怕了。我并不想伤害它，我只是想抓住它，抚摸它光滑的羽毛而已……我惊慌失措地跑下楼，将它放在楼下的草丛里，用叶子盛了一点水放在它身侧，祈祷它能够活下来……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的到楼下草丛里寻找，想看看它是飞走了，还是死亡了……拨开细细密密的草丛，两只依偎在一起的麻雀一动不动，我用手指将它们翻过来，它们双眼紧闭，冰凉冰凉，显然已死去多时。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殉情”?

我愣在那里，内疚得无地自容。

原谅我的无知，给你们一家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它们蜷缩着，那么安详。在草丛里显得那么渺小……它们，是不是都曾经是彼此的梦想，是不是曾经也像我和伴侣那样海誓山盟?可是那样美丽的梦想，碎裂在我举手之间，再也无法拼起……我很强大么?强大到可以漠视别人的感情，践踏别人的努力?那些看起来最为渺小的生命，也有着自己生死枯荣的过程，有着自己的父母、家庭、朋友，有着自己为之努力奋斗的梦想，有着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而这一切，在我的举手之间，化为齑粉。

人类自诩为世间最智慧的生物，因为智慧，所以我们可以傲然面对一切。举手之间可以掐死一只昆虫，碾死一只蚂蚁，决定那些所谓的“低等生物”的命运。它们的一生，也许短暂到只有一瞬，渺小到近乎卑微，但是它们也曾努力过，奋斗过，生存过。那些被我们所奉为最深最真的感情，它们也曾拥有，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无差异。(司文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