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巨大的蝴蝶被光线一惊,飞离灯罩,在房间盘旋。下面,传来钢琴和小提琴微弱的声音。”读完这部著名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闭上双眼,小说结尾像飞起的牧歌,隐忍在爱中的润物无声的细腻让人温婉、澄澈。
“ 轻”与“重”,是米兰·昆德拉着力想表达的一个主题。“重”、“必然”、“价值”是三个有内在联系的概念,传统观念认为“必然者”为“重”,“重”者才有“价值”。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双手劳动,慰藉心灵,我们也因此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富足,不会沉迷于独自的风雅之境。相反,当负担或者说责任完全丢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虽然自由而没有意义。正是这样一种状态,是昆德拉在思考“重”与“轻”时候的一种表达,相比较,更加无法承受的,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中国有一句成语“千钧一发”,是说让一根头发去承受千斤重压,它没有断。人活于世,要担当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要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苦难、平庸和无聊,要有“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的勇气和力量。毕竟,有担当有矛盾有挣扎才是人生。
因此,人们普遍认为“重”者才有价值。可究竟什么是价值,难道是社会普遍性的认同吗?这是米兰·昆德拉探讨的另一主题——关于媚俗。米兰·昆德拉认为,媚俗是以做作的态度取悦大众的行为,这种行为侵蚀人类最初美好的心灵,是一种文明病。
书中借萨宾娜的思索表达了他的看法,只要留心公众存在,而不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就免不了媚俗。不管我们承认与否,媚俗是人类境况的一个组成部分,很少有人能脱俗。由于媚俗,人们往往会用群体意志代替个人追求,由于媚俗,人们往往会扭曲自我的价值判断以迎合整体的价值取向。当整个价值判断体系完全失重,美与丑、善与恶、好与坏无从判别,甚至形成一体时,生命在外界和内心的沉重撞击中也就变得无所适从,变成了不能承受之轻。
由此,我想到鲁迅。鲁迅一生都是一边走着一边怀疑着,怀着深刻的悲观与失望探索着前进,以“孤独的精神的战士”的身份表达自己的独立思考和自由精神。在多元文化和思想交流的当代社会中,我们更加需要自己的内心的声音,活出自我,而不是别人眼中的“我”。或许,我们该学会背叛,正如萨宾娜的背叛一样。打从孩提时代起,父母和老师就反复向我们灌输,说背叛是世上可以想得到的最可恨的事。可到底什么是背叛?米兰·昆德拉认为:“背叛,就是脱离自己的位置。背叛,就是摆脱原位,投向未知。”中国悠悠五千年文明,忠、顺,但是缺少背叛。在媚俗的王国里,实施的是心灵的专制,也由此有着愚昧和奴化的国民性。敢哭,敢笑,敢怒,敢骂,敢于表达自我,敢于反抗,敢于挑战,这其实就是背叛。如果对于社会的各种现象,无问题,无不平,也就永远无解决,无改革,无反抗,也就仍不会有进步和人性的尊严可言。
文学批评家弗朗索瓦·里卡尔在《大写的牧歌与小写的牧歌——重读米兰·昆德拉》中对“牧歌意识”有着这样的定义:“对建立在和谐基础之上的幸福的这份渴望,我们可以将之称之为他们的牧歌意识。”在我心中,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就如海德格尔所提出的“林中之路,灵魂之路。”它在指引我思考人生的意义,关于轻与重,关于价值,人格之独立,自由之精神,等等。( 孔祥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