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短短八个字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主体与对象间的相互需要。同样的,只有将一流的创作团队、专业的演员队伍和千古流传的故事结合在一起,才有可能成就《霸王别姬》这样的传世佳作。
导演方面,毋庸置疑,陈凯歌作为第五代导演群体中佼佼者的地位自是无法撼动的。他通过《霸王别姬》中段小楼和程蝶衣的生活巧妙地展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到七八十年代的历史进程——太监当道的前清、军阀混战的民国、日本人横行的抗日时期和文革前后的中国。段小楼和程蝶衣的人生就是历史的一面镜子,就是五十多年间中国社会的一个缩影。他们作为千千万万中国人的代表被导演赋予了一种强烈的人格意识:或软弱妥协,或奋力抗争,或慷慨赴死,或苟且偷生……然而这种人格意识的核心就是高度理想主义的迷恋和近于宗教信徒般的狂热献身精神。这种精神的集大成者就是程蝶衣,那个“在现实生活中做梦的人”。
演员方面,张国荣的演技自是无可挑剔的。他仔细地揣摩程蝶衣的心理,甚至特意去拜师学习了昆曲、京剧的身段和唱腔,并且一遍一遍地对着镜子练习;在剧中,程蝶衣做到了为戏而生,从一而终,连死都选择在戏台上,真正达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境界。
摄影方面,顾长卫对冷暖色调的交叉运用营造出引人入胜的画面感。一面,段小楼和菊仙成婚的大红登楼还高高地挂在门口,热闹的酒席中还闪烁着觥筹交错的银光;一面,程蝶衣却孤零零地在袁四爷府上昏暗的大院里唱着戏文,流着眼泪。一喜一悲,交错着呈现在观众眼前,给人一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还有那沉郁的长镜头,在影片一开始就挥发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段小楼与程蝶衣手牵手从灯光的源头一点点的走过来,一步步,沉重而缓慢,好像他们一生的光阴都在这短短的几个迈步中耗尽了。最后,也是最卓越的便是快节奏和慢镜头的完美结合。片尾程蝶衣口中深情地吟唱着,镜头慢慢地带过他的脸,静静地停留,当他嘴角咧开弧度的时候,密集地鼓点声响起,随后,镜头前一空,“嘭”的巨响,他倒在了地上。密集的鼓点成了催命符,也成为了观众心中永恒的痛。
除去导演、演员、摄影,一把剑成为了贯穿整部影片的关键。初见时,段小楼和程蝶衣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张公公府上第一次唱完了堂会,蝶衣在书房里看到了这把剑,竟痴痴地要将剑配给小楼。又见时,是小楼与菊仙成婚的当晚,当蝶衣千辛万苦从袁四爷那里得到剑出现在小楼面前时,小楼早已醉倒在了床榻之上。再见时,是在文革的批斗浪潮中,舞台上不可一世的楚霸王段小楼窝囊废般跪倒在地,掷剑入火以求自保。最后是在文革后,蝶衣与小楼的同台表演中,他毅然地用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倒在了舞台上。这把剑里,曾经蕴藏着蝶衣的一个梦,一个关于楚霸王与虞姬从一而终的梦,一个关于宝剑配英雄的梦,如今,霸王不再,爱恋已失,便绝不同这俗世沾染。
然而,所有技术的光辉和巧妙的安排也终究是敌不过一个“情”字,那段横亘在坚守与背叛之间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母亲之于蝶衣,是亲情的背叛,从他被无情地切断手指卖进喜福来戏班开始,他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唱一辈子的戏。小楼之于蝶衣,是求而不得的爱恋,他愿意为这段情付出任何代价,可换来的只是一次比一次更深切的背叛。我想,那一刻,他的心死了,他心中的那个英雄倒了,他知道,回不去了,所以他控诉,他说那是报应。他收养的弃婴小四,在学会了他的毕生技艺后,却硬生生将他逼上了批斗席。
小楼之于菊仙,是一个救她出水深火热的人,是他的丈夫,为了他,她没有了孩子,为了他,她求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能让他更好,让他开心。结果呢,在批斗会上,他说她是妓女,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他,他要同她划清界限。她的爱没了,她的一切也没了,所以她上吊自杀了,她穿着大红的喜福上吊自杀了,她要他永远记住她最美的样子。爱情是盲目的,不管对方是谁,真爱了就是一辈子的事,别人的眼光不重要,尖酸的言语不重要,在一起就是所有,我爱你只希望你把我放在心中,可往往却是,爱错了人,错了一生,为他流干了眼泪,还要赔上性命。所以,菊仙去了,蝶衣也去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舞台上醉生梦死,酣畅淋漓,就像《霸王别姬》中的他、他和她一样。(陈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