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名桥,我只能在你模糊的背影里远远的瞻仰你。桥下流淌着的那一条雕刻着几千年风雨的古运河,早已荒废了许多年。如今,我只能从它浑浊的河水里,去努力地遥想当年机船突突,青烟袅袅的盛景。无锡,是民族工业的发源地之一。这里的历史,本就是沿着古运河走出来的历史,那从运河水里流淌出来的历史,熏染了无锡的风土人情,让地处太湖之滨的无锡自古到今焕发着一片水晕的光彩。
走在南长街的老巷中,看着那些斑驳的白中泛青的墙面,轻轻地摩挲着那些被虫蛀空的老树枝桠,一种历史的沧桑感油然而生,那种沟壑纵横,绵延的光阴仿佛在指尖堆积到了一点。老巷里,随处可见的那种濒临倾倒的房子,整个木制的窗结构已经呈Z字型。破败的窗面,零落的黑色瓦片,荒草蔓延,寂寞疯长。拉开沉重的狮子头型的门把,轻轻地走进常年不见阳光的院落,刚走进去便感到一阵阵隐隐的寒意,仿佛围墙里的古朴化作了清秋冷冷的潭水,贮满了这小小的院落,清风袭来,水波不兴,潭深千尺,古意盎然。
走在南长街坑洼的石板路上,令人俯首可拾的是历史的那方厚重。小巷的路面上有着阳刻老无锡方言,在方言的下面,一般有着相应的阴刻的普通话解释,亦庄亦谐,颇为有趣。这一阴刻和阳刻把老无锡话的诙谐幽默表现得淋漓尽致。多少游人在这里驻足,都为之莞尔一笑,既为无锡话的俏皮,亦为把它们刻在这里的无锡人的别出心裁。
南长街的肉骨头博物馆旁边的饭店是原先的旧厂房改造而成,上面还留有当年的毛主席语录。映着如今豪华的玻璃橱窗,大理石地板,时代的层次感在这种无声的对比中,凸显得格外清晰。
走在无锡著名的清名桥上,看着两岸的民居临水而立。过桥的老人佝偻着背,手里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挪过桥面,映衬着古朴的桥面,时光的苍老瞬间定格。
清名桥下的古运河最早开凿于春秋时代,吴王夫差为北伐齐国而破土挖河;隋炀帝时期加以延长拓宽,元代又加以修浚,北起北京,南迄杭州,全长1974公里,名列世界运河之首。无锡是运河上唯一穿城而过的城市。如今的古运河段自吴桥至清名桥贯穿城区约6.6公里。《越绝书》中曾有记载"春申君时,立无锡塘,治无锡河"。而如今,这条穿越千年的运河失去了本来的活力。静静地徜徉在清名桥下。从古到今,无锡的历史与古运河紧密相连。沿着无锡古运的岸边一直往前,能够很明显地感受那段历史的沧桑变幻,过去的民国时期的纺织厂如今已被改造成博物馆,一些古旧的民居正在施工之中,古老的运河已经失去它本来的价值,看着它乌黑的河水,像看着一条死在淤泥里的泥鳅,我的心一阵阵地悲凉。
在靠近清名桥的地方,我看到了一些很醒目的红色大字“拆”,还有“拆”字旁废旧老屋拆卸后堆砌的废墟。施工队伍在老房子上用大大小小的锤子一阵阵使劲地地敲击着老屋的灰色墙面,砰砰的响声隐隐约约回荡在整个老巷。一幢幢老屋就就在这种丧钟般的声音里归于毁灭。它们没有倒在历史的风尘里,却倒在了施工队伍的强行拆除的砰砰声里,倒在了现代化城市的进程中。文化的传承在这里战栗,历史的年轮在这里归于寂灭。
现在越来越多的专家学者在研究城市的时候,引入了一个理念就是“城市生命体论” ,即把生物学中的“生命”概念引入城市建设,把城市作为一个生命体来对待。城市虽然看起来没有生物体特征上的生命,但是它还是有自己的特征的,特征便是一座城市的风骨。一座没有特色的城市,是平庸的城市,是没有灵魂的城市,也是没有吸引力、竞争力和生命力的城市。高楼林立的城市随处可见,但是彰显民俗风土的老街却不是遍地皆是,在建设城市的过程里,老屋被夷为平地,高楼拔地而起,整座城市从内到外的风格特色逐渐消解,最终成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成为“拉美现象”的中国式“平民窟”。
在废墟里,我正在见证一段文化的变迁。余秋雨先生说,“废墟是毁灭,是葬送,是诀别,是选择。废墟是课本,让我们把一门地理读成历史;废墟是过程,人生就是从旧的废墟出发,走向新的废墟。”诚然,我们在享受科技生活日新月异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感叹历史的沧桑巨变。由此,我们诅咒废墟,又不得不寄情于废墟。
无锡的南长街,外面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里面是民居环水,废墟堆砌,时代的更替在这里对比的格外明显。在南长街的施工地,我看到了一位在老树下休息的农民工,他依着老树惬意地坐着,目光里透着悠闲地看着南长街那些将拆未拆的建筑,就像看着行将就木的老人。
无锡如何保持自己的城市特色,这是当前考虑的紧要问题之一。城市文化是城市精神的内核,是城市发展的基因。就像俄罗斯作家果戈里说过:“城市是一本石头的大书,每个时代都留下光辉的一页。”而南长街,清名桥,古运河,沿河的民居,将是无锡这部石头书上不可或缺的一页。留有区别于其他城市的“胎记”,才能使无锡这座沿着古运走出来的城市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如果把城市比作一个生命体,那么那些高楼大厦就是新鲜的血液和器官,南长街的老建筑,就是这个生命体里老化的那块组织,新陈代谢是必然。但是,我们却不能在原来的面貌外盖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脂粉,从而掩盖历史的沧桑。文化古迹是不需要太多的装饰的,就像余秋雨在他的废墟一文当中曾经写道:“无法想象,古罗马的角斗场需要重建,庞贝古城需要重建,柬埔寨的吴哥窟需要重建,玛雅文化遗址需要重建。这就像不能设想,远年的古铜器需要抛光,出土的断戟需要镀镍,宋版图书需要上塑,马王堆的汉代老太需要植皮丰胸、重施浓妆。”
是的,都不可想象。有一天,我们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我们古建筑的模型,在故纸堆里追溯过往,那将是现代化建设的真正悲哀。(文/沈松宇 图/孙文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