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5月,当时我还在南京大学主持文学院的数字艺术实验室,南大07级艺术硕士陈丽丽写成了一个剧本《清名桥下》,我看过后觉得颇有意思,十分希望这个本子能够早日上演。当时南大的几位同事也看了这个本子,感觉大体与我相同。戏文系主任吕效平教授绘声绘色向我描述读后感:“读着读着,我恍然看到一个钟灵毓秀、充满江南风味的舞台,上面吴侬软语响成一片……”不过吕教授坦言,这个戏很难排出来,在校园戏剧的现有条件下,几乎没有上演的可能。他对该戏能否上演的担忧和对该戏的喜爱之情表达得一样中肯与坦率,我们年轻的编剧几乎绝望了。该剧采用一种类似小说体的人像展览式结构,全剧大小角色数十个,几乎是清一色的无锡小市民,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多演员呢,而且还最好个个会讲无锡话?再说,就算找到了演员,又到哪里去寻求足够的财力支撑起这些个演员庞大的演出呢。
按照常规的思路这个戏确实超越了校园戏剧的承载力。不过当时我刚完成了一次对西方戏剧理论的梳理,正好对阿尔托、布莱希特、博奥、巴尔巴、谢克纳这些西方非斯坦尼系统的的演剧理论兴趣正浓,这些演剧理论的产生背景及主要观点虽然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在斯坦尼体系之外开辟了更为广阔的戏剧表现空间。在这些理论中我浸润得越深,便越是觉得:1、戏剧舞台上能表现一切你想表现的东西,关键点不是你想表现什么而是你怎么表现;2、人是天生的戏剧动物,什么人都可以从事戏剧表演,换句话说,戏剧表演是人天生的权力。
基于以上理论憬悟,我觉得需要一次导演实践来证实自己的想法,将《清》剧搬上舞台不啻是个难得的机会。当时江南大学文学院的庄若江老师多次向我传达江大有关领导希望我回江大工作的指示,当她听我说了这个戏的情况时,当即表示她愿意动用在江南大学一切可能的资源帮我把这个戏搬上舞台,所以这个戏的上演活动顺理成章地在江南大学展开了。作为第一部反映无锡人生活的戏,在无锡第一学府江南大学排练上演,这不能不说是一次天时、地利、人和诸方面的绝妙组合。
排演工作在08年10月正式展开了。排这个戏第一需要是大量的演员,第二需要是排练时间。正巧设计学院的才华老师正在带一门表演基础课,选这门课的大约有广告和视传专业的四五十名学生。我便向她求助,她帮助我将排演《清》剧的过程整合到表演基础课程教学中去。这样一来演员的选择和排练时间都有了基本的保证,四周的表演基础课让我大致了解了这群同学,也让同学们大致了解了这个剧本。在我看来,要演好这个戏,是否热爱戏剧表演,或有表演天赋并不是首要的问题,关键是要喜欢这部戏本身。因此是否喜欢这部戏成为我选择演员的唯一尺度。在课程结束时,大约有十来名广告专业和视传专业的同学因为喜欢这个剧本而愿意继续排演这个戏,这时庄若江老师又将戏剧文学专业喜欢这个本子的四位同学介绍给我,这样一来,《清名桥下》剧组就正式组建起来了。
接下来大约一个月的排练时间是愉快而紧张的。之所以愉快,是因为《清》剧所拥有的深厚的喜剧内涵进一步感染了全剧组;而紧张则是因为剧组的近二十名同学从来没有接触过较正规的话剧表演,他们中的一些甚至不相信自己能表演。在我看来,排练中的首要问题,不是让演员们理解剧情和深入角色,而是让他热爱舞台,愿意在舞台上释放自己。这一过程中有的同学走得快些,较早的打开了自我,有些同学就要慢一些,此时就需要来自全体团队的鼓励了。令人欣慰的是,到《清》剧08年末正式上演时,剧组的同学大都能达到释放出自我的阶段了。此时再让他们将较松弛的自我表现与剧情联系起来,他们居然能在表演中找到剧中角色的部分感觉了。当时在北区大学生活动中心音乐厅的两场试演居然取得相当好的效果。而最近在文浩馆的演出,由于剧组进一步加深了对剧本的理解,并且得到陈祖健等老师的指点,整体演技有了更大的提高。对此,我的深切体会是,人是潜能具大的“表演动物”,斯坦尼的演员训练方法故然是打开表演潜能的一种有效方法,很适合专业演员的培养,然而许多非斯坦尼的方法对于开发人的演艺潜能同样的有效,相比而言,它们对于普通人更加有效。如果用斯坦尼的方法来训练《清》剧组的这些演员是不可想象的。
当然,《清名桥下》演员的表演在演技上还是青涩、稚嫩的。但我觉得,青涩、稚嫩也是一种味道,应当说是校园话剧的一种特别的味道,也是许多演技圆熟的职业演员求之不可得的。我对《清》剧全体演员的表演相当满意.
在戏剧家格洛托夫斯基看来,戏剧只要有演员和观众便可以存在。大学校园从来不缺乏戏剧的观众和演员,所以当我想在大学校园里上演《清名桥下》时,就从来没有把服装、布景、舞美、灯光问题放在心上。一部完美的戏剧当然要有这些方面的投入,然而这些方面也会把金钱因素放得过大,而束缚了创作的手脚。当我有了喜爱《清名桥下》的演员,并在两次公演中遭遇到那么多热情的观众时,我已看到了江南大学校园戏剧蓬勃发展的未来,让同学和老师们更多地投入到校园戏剧中来吧。
(作者:张时民,江南文化与影视研究中心副主任,戏剧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