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以后，我给自己买了一盆植物。

是朴素的吊兰，白瓷青花底盆里盛着细腻疏松的土壤，吊兰的根完全被掩埋在下面，狭长细密的枝叶缕缕垂落，白质绿边。有几叶尖已泛黄枯萎，被我轻轻摘去，我喜欢看它显现出茂盛的生命力，像是强大的青春，带着不可阻挡的勇气，却又素淡有节制，丰盛端正。

凝望着它，像是要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开始朴素清淡的生活。

记得以前养过仙人球，是用釉彩瓷杯装着的观赏植物，点缀着粉红或橘黄的小花。买花人说这样的花是不会凋谢的，即使作为寄主的仙人球死去，那花依然会开得好好的。由于浇了太多的水，不久之后那杯仙人球便死掉了。它的死亡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直到有一天我把它移到阳台上，一阵猛风吹过，那块硕大的球体兀然掉落，我才注意到它的根部已经彻底腐烂，然而球体依然是生前的样子，淡绿的表皮，褐黄的绒刺。那些点缀的小花还在鲜艳着，昭显出一种不协调的平庸。这样虚假的繁盛，带着仍不死心的伪装，令我心生厌恶。生命自有开始和结束，要像迎接新生一样淡然接受死亡，任何伪饰在自然法则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也曾买过大朵大朵的玫瑰和百合用清水养在玻璃瓶中，坚硬的茎杆上叶子被生生摘除，顶端的花朵显得孤单突兀。花朵香气浓烈，要把人的心眼口鼻全部占有。这些花，在被剪下的时候就已经逐步走向死亡，孤单地站立在清水中，看着自己的容颜凋萎。玫瑰的死有一种决然的凄美，先是一片花瓣坠落，紧接着所有的花瓣纷纷落下，惊心动魄；百合则会渐渐变黄枯萎，直至头颅低垂，也不肯离开花枝。突然觉得玫瑰和百合像极了两种女人，玉碎瓦全。想起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里面用的比喻极为精妙，是白月光还是蚊子血，抑或是饭米粒和朱砂痣，得不到的我们会一直以为是美好的，如若长久相处便会发现人都有着各自的局限性。宽容和理解才是不二法则。感谢上苍我所拥有的，感谢上苍我所没有的。

看着桌上的吊兰，朴素丰盛。内心充盈而不自知。明白生病也是一种信号，是身体给予的暗示和启发，她提醒我要善待自己，善待自己的内心。抑郁煎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唯有行动，只有眼前亮起来了以后才会明白它的价值。疾病是埋在身体里的一粒种子，必然要发芽。让它彻底地爆发，滚热的身体和模糊的意识过去之后便是宛若新生的坦然。曾经暗然起伏的心绪得已平静和解脱，相信眼前实实在在的生活，内心笃定沉静。扎根于土壤的绿色植物，沉默坦然。植物也如人一般，分平实或华而不实，有坚守静默的，也有果敢决绝的。做开阔坚定的人，有率真的生活态度，待人真诚质朴。相信这样的自己，稀少而珍贵。

生活本来的面目就应该跟素淡的植物一样，本性清洁，内心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