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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的夏

发布日期:2025-05-09  来源:党委宣传部、融媒体中心   文:余凯

蝉声密了,日影斜了,西安的夏天便从古城墙的砖缝里探出头来。这座十三朝古都的暑气是浸着青铜绿锈的,连风过箭楼时都带着碑林拓片的沉香。护城河把六百年的光阴酿成碧玉色的酒,涟漪荡开处,尽是盛唐遗落的平仄。

城墙根下的青石板最先知道消息。天还未大亮,卖甑糕的三轮车便碾碎晨雾,木屉里腾起的热气惊醒了沉睡的朱雀门。晨练的老者踩着太极云手,白绸衫扫过砖缝里新生的苔藓,惊起几粒露珠滚落进历史的褶皱。日光顺着雉堞流淌下来,在砖红色的肌理上晕开层层金箔,那些深浅斑驳的箭痕竟也泛起琥珀色的柔光。角楼飞檐的铜铃忽然轻颤,原是驮着朝霞的鸽子掠过垛口,翅尖扫过戍楼残存的烽火记忆。

老槐树最解暑意。永宁门瓮城里的古槐已活成沧桑的诗行,青灰枝干擎起漫天绿云,细碎的花苞像缀满星子的银河,在瓮城里静静流淌。树荫下摇着蒲扇的老汉,把秦腔的拖腔揉进蝉鸣的间隙,惊得蚂蚁衔着槐花跌进青砖的沟纹。忽一阵穿堂风过,淡黄花雨簌簌落在游客的油纸伞上,伞面绘着的昭君出塞图便染了槐香。打盹的皮影艺人被花雨惊醒,弦板腔混着三弦声,在六百年的城门洞里荡出悠悠回响,惊得护城河里的锦鲤跃出水面,衔走了飘落的音符。

云是顶调皮的。正午时分,它们还堆在天际扮绵羊,转眼就聚成乌骓马的形状。鼓楼的琉璃瓦暗了金光,朱雀大街的梧桐叶齐刷刷翻起银浪,树影在炙烤的地面上跳起胡旋舞。雷声从终南山那头滚来,惊飞了大雁塔角铃下的燕子。雨脚追着闪电砸在回坊的石板路上,羊肉泡馍的香气裹着水汽升腾,转眼又被日头收去——这西北的雨啊,总带着秦腔的脾气,铜锤花脸般吼两嗓子便收了场。雨后的小巷浮起清凉的釉色,黄桂柿子饼的油香从彩绘门楣里渗出,粘住了过路人的脚步。

曲江池的荷最懂夏的韵律。暮色未至,田田的叶已托起千万支翡翠盏,晚风掠过时,便斟满琥珀色的夕阳。白鹭掠过水面,足尖在荷叶上写下潦草的诗行,涟漪漾开处,惊醒了沉睡的并蒂莲。穿汉服的少女执团扇倚在九曲桥头,发间步摇的流苏与荷尖蜻蜓的薄翼共振,惹得画舫里的书生丢了狼毫,任墨汁在薛涛笺上洇成水墨的夏天。

夜市是月亮唤醒的。当大雁塔的影子漫过玄奘雕像的衣袂,回民街的灯笼便次第睁了眼。火晶柿子糊塌在油锅里翻着金黄的跟头,镜糕小贩的木槌敲打青石板的脆响,应和着远处钟楼传来的暮鼓。酸梅汤在玻璃罐里漾着紫晕,烤肉签子碰出清脆的叮当,孜然味的烟霭中,穿月白衫子的姑娘举着石榴汁跑过,胭脂色的水珠溅在《长恨歌》的残碑上。

城墙根的夏夜藏着千年文脉。书院门残存的贡院砖瓦沁着墨香,拴马桩上的石狮子披着月光,听文青们抱着吉他唱《长安县》。萤火虫提着灯笼掠过碑林,在《石台孝经》的拓片间逡巡,忽而被孩童手中的冰峰汽水吸引——橙色的气泡炸裂声里,唐朝的葡萄美酒正夜光杯里摇晃。老茶倌的铜壶嘴吐着白汽,说书人醒木一拍,玄武门旧事便混着槐香飘进护城河的波心。

这样的时节,广仁寺的紫薇花在经幡下开得恣意,洒金桥的柳条蘸着月色写狂草,顺城巷的猫踩着屋瓦追逐银河。退休的秦腔演员在环城公园吊嗓子,水袖甩出的弧光里,依稀见着当年华清池畔的霓裳羽衣舞。

夏天像大唐不夜城的灯火,从头到脚都是热烈的,把李白的诗行熔成流动的金箔,在琉璃屋檐下叮当作响。

夏天像永兴坊摔碗酒的少年,粗陶碎裂的脆响里迸出八百里秦川的豪气,醪糟的甜混着黄土的烈,醉倒在西凤酒香的晚风里。

夏天像碑林里未干的拓片,拓工用鬃刷轻轻拂去历史的尘埃,墨色淋漓的新鲜劲儿里,拓着千年长安的章。

阅读( (编辑:朱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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