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很聒噪的人。聒噪到什么程度呢,高一的时候因为话太多用嗓过度,光荣得上慢性咽炎。但本人在此之后不见半点收敛,我行我素,依旧是每天哇啦哇啦把心里的话全倒出来。如果文字有重量,我说出口的话估计每天都是成桶成吨,结果一天下来自己也记不清说了什么。睡着了倒是没有什么话,相当安静,半个梦都没有。对,我当时还是一个少梦的人。
但我的话好像慢慢的变少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
也许是有一天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复发咽炎了;也许是突然开始有了梦,只在梦里把心事一吐为快;也许,是某天从成堆的教辅里抬头,想和同桌说句玩笑话,结果被小山一样的卷子挡住视线,同桌正在题海里浮浮沉沉,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于是我悄悄退了回去,很倔强地开始独自走神。
曾经那些哗啦哗啦滚出来的话最终是被我咽了下去,笔锋无声地划破食道和肠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洇出血迹。
耳边安静到嗡鸣。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人的五种感官中,记忆效果最持久的是嗅觉。但当我开始追溯过去,最明晰的却是笔尖摩挲和试卷沙沙声,夹杂着不知是谁的叹气。接下来油墨香气开始飘散,舌根后知后觉地泛上一点微苦,紧接着,记忆中教室里的场景油墨一样的铺展开来。
我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学会了缄默。
这是一件好事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以这个问题为起点,我展开了漫长的自我对话。发问,求解,质疑,推翻,接着新的问题提出来,抛光一样的反复琢磨。
近日初步得到结果,这应当是一件好事。
过去,我的记忆大多建立在别人听到的我说出的话上,当我学会缄默,只说给自己听,便只能自己记录。今天吃的东西,早八路上遇到的才开的早樱,发生的糗事、烦心事、开心事,都以文字、照片或视频的形式留存下来。我一点点搭建起自己的记忆宫殿。
这样做最直观的好处是我的评价系统不再依赖于他人,保留了与当时最相近的一份体验感。这与我而言是相当难得的,就好像又走了一遍当时的心路历程,记忆和情绪像汽水里的泡泡一样漫上来。当我翻到寒假旅游时和朋友的合照,心里泛上快乐和思念的情绪。朋友对那张照片的记忆是艰难的早起和壮观的日出,我的记忆却是灌进耳朵的风,还有五个人紧挨在一起取暖。日出当然也很好看,但更令我欣喜的是,新的一天你们也在身边。
这些话我没有说出口过。此时缄默成了小小的遗憾。
如果思绪纷繁复杂,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高山令其渺小,山峰让其缄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