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甚至不在任何地方。
来到沙漠的第一天,巨日自这里消隐,风沙奔起。沙漠一直都是这么浑浊吗,还是我的眼睛被风沙迷住了……我还是努力地睁开眼睛向沙漠望去,一阵铃声传入耳里,我在沙漠里居然看到了一支驼队。鬼魅般瘦削而庞大的身影,像是从沙漠里崛地而起的骷髅,佝偻着身躯,四肢却依然有力,每走一步,脖子上的银铃就晃晃悠悠发出声响,颤颤巍巍的很快又淹没在风沙里。为首的人裹着红头巾,曾经似乎是上等面料的头巾如今已经破败不堪,风中残烛般的缠绕着破烂的丝线,在狂风中没有方向地飘荡。他脸颊瘦削而凹陷,头巾中漏出来的锁骨像枯木的藤蔓,盘踞在空荡荡的胸口。他问我要不要一同前进。
来到沙漠的第二天,我加入了这个骆驼商队,至少不是孤身一人,他们并没有问我要去哪里,我知道,我们都在找同一个东西。天空竟然下起蒙蒙细雨,沙漠也会下雨吗?雨滴溅在我裸露在外的手背,流淌下去的时候似乎划破了手背的皮肤——长时间的干燥和炙烤让我的皮肤像一层薄纸。水帘卷起沙土,骆驼的脚步变得更加沉重,我把头上裹着的头巾向下拉,遮住眼睛。看来这样寂寞的沙漠中,无论什么天气都无济于事。
来到沙漠的第三天,我们遇到了一群跪在地上前进的人,老老少少几乎有百来个人,最年老的看上去只能用老态龙钟来形容,枯槁的手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不仅干柴,还布满了诡异的伤疤。而最年幼的甚至还在襁褓中,可怜的孩子在这吃人的沙漠中甚至被剥夺了哭泣的权利,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他们是不是早就死在裹着风沙的襁褓之中了。他们只是被妇人抱在怀中,母亲们干瘪的乳房早就不能喂养他们了。即使如此这群人也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前进,每走一步都要俯下身子虔诚地叩拜。他们身后有长长的拖痕,足以证明他们是这样跪着走到这里来的。“他们是朝圣者。”首领头也不回地开口了,声音在狂风中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他们不相信我们要找的东西,宁愿求神拜佛请求神明的宽恕。”我看到他偏过头,从巨大的骆驼上俯看这群匍匐在地上的人,骆驼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了他们,驼铃在风中猎猎作响,应和着狂风的呜咽,成了沙漠中最鬼魅,最可怖的乐曲。
我们经历了沙尘暴,物资早就所剩无几了。沙尘暴卷走了我们稀薄的生命力,现在剩下的只有微弱的像残烛的意志力。夜色缠绕,令人窒息,我勒住骆驼让它追上首领,我问他为什么要施舍给朝圣者物资。驼铃幽幽地响起,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淹没在狂风中。“我的母亲和妹妹,都是朝圣者,十年前……或许是十五年前,可能更久,他们就走了,去朝圣,我没再见过她们。”
我们都没再说话,剩下驼铃在风中摇曳碰撞,发出空洞的铃声。
引路的说,我们要找的东西也许就在前面,翻过这里。也许我们走反了,也许骆驼自己知道怎么走。首领翻身下了骆驼,牵着骆驼往前走,我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子,光着脚。我不敢问,只是默默地下了骆驼,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我知道,我们迷路了。
巨日依旧浑浊而苍白,狂风刮起沙子,漏出被淹没的白骨,蒸腾的热浪浸入我的肌肤,向后看,早就没有了那群朝圣者的身影,向前看,其实什么也看不到,狂沙遮蔽了一切。
我知道,我们迷路了,或者说,我们找的东西根本不存在。朝圣者将希望寄托于神明,神明将狂沙与烈日降临人间,我们寻找圣物,也许圣物也只是神明的谎言。